魏坤喃喃自语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一棵老槐树下。
树影婆娑斑驳的光点落在他略显清瘦的脸上映出几分与他年龄不符的凝重。
他只是州府衙门里一个不起眼的文书平日里做的多是抄抄写写、整理卷宗的琐碎活计。
若不是三天前城西张记绸缎庄发生的灭门惨案太过惨烈死状又与十年前马匪“黑风寨”的手法隐隐相似他也不会被临时抽调来协助整理相关卷宗更不会注意到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细节。
三天前张记绸缎庄的惨案像一块巨石投入州府平静的湖面。
掌柜张万霖及其妻子、一双儿女连同三个伙计一夜之间全部惨死店内。
死者皆为利刃所伤伤口深可见骨更令人发指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被划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从眼角到下颌像是某种残酷的标记。
这标记如同鬼魅的烙印瞬间唤醒了州府中一些老吏的记忆——十年前横行西北的马匪“黑风寨”正是用这种手法屠戮反抗的村庄。
一时间“黑风寨余孽复现”的流言蜚语在州府蔓延开来人心惶惶。
知州大人震怒严令捕头李虎三日破案。
李虎是行伍出身勇猛有余细致不足面对如此大案除了加紧盘查城外可疑人员、拷问城中地痞流氓外便是将希望寄托于十年前的旧案卷宗期望能从中找到黑风寨余孽的蛛丝马迹。
于是平日里只与枯燥公文打交道的魏坤便被临时指派到积满灰尘的旧档房协助整理与黑风寨相关的卷宗。
这对于别人或许是苦差但对于自幼便对文字和历史有着浓厚兴趣的魏坤而言却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大门。
最初两天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分类、登记。
卷宗里详细记录了黑风寨当年的恶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首领“黑煞神”更是凶名远播。
官府曾多次围剿均因黑风寨地处险峻山谷易守难攻而失败。
直到十年前朝廷派出一支精锐禁军由一位战功赫赫的杨将军率领才终于将黑风寨连根拔起据说寨中大小头目三百余人无一幸免皆被当场格杀或事后处决。
卷宗末尾还有杨将军亲笔签名的捷报和朝廷的嘉奖令。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黑风寨已灭头目尽死。
那么张记绸缎庄的惨案又是何人所为？模仿作案？还是……魏坤心中那个微小的疑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他再次拿起那份十年前的围剿行动详报逐字逐句地仔细研读。
杨将军的部署堪称完美兵力配置、进攻路线、时间节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战斗过程也写得惊心动魄黑风寨负隅顽抗最终被攻破。
伤亡统计也很详尽：禁军阵亡八十余人伤一百二十余人；黑风寨匪徒被斩杀二百八十一人俘虏三十七人俘虏后经审讯核实身份均为寨中骨干旋即于军前正法。
“二百八十一人……三十七人……”魏坤反复念叨着这两个数字眉头越皱越紧。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关于黑风寨规模的不同记载。
他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中翻找终于在一份更早的、由地方巡检提交的密报中找到了这样一句话：“黑风寨匪众常年啸聚山谷少则五六百多则近千行踪不定实为地方大患。
” 五六百到近千？魏坤的心猛地一跳。
这与围剿捷报中“三百余人”的数字差距也太大了！捷报中说“大小头目三百余人”难道黑风寨除了这三百多个头目就没有普通匪众了？这显然不合常理。
任何一股成型的势力都不可能只有头目而没有基层成员。
是巡检夸大其词为了引起朝廷重视？还是捷报……有所隐瞒？ 魏坤感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出汗。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文书无权也无力去质疑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和一份朝廷认可的捷报。
但他内心深处对真相的渴望以及作为一个读书人的基本逻辑判断让他无法轻易放过这个疑点。
他继续深挖。
在一份记录俘虏审讯情况的卷宗里他发现了一个名字：赵老四。
卷宗记载赵老四是黑风寨的一个小头目负责看守寨门被俘后对寨中情况供认不讳后与其他俘虏一同被处决。
魏坤注意到这份审讯记录的末尾有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点不像是自然形成倒像是人为滴落且记录的字迹与前面几位俘虏的审讯记录相比似乎略显潦草和仓促。
他又查找了关于赵老四“处决”的记录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军前正法弃尸荒野”没有具体的执行人记录也没有当时的监斩官员签字。
这在流程严谨的军法记录中显得有些异常。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在魏坤脑中浮现：难道当年有俘虏逃脱？甚至不止一个？ 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仅凭几个数字和一个墨点就妄下结论。
他需要更多的线索。
他将目光转向了张记绸缎庄的惨案。
捕头李虎那边似乎进展不大除了抓到几个趁火打劫的小毛贼并未找到与惨案相关的有力证据。
魏坤虽然只是整理卷宗但他利用职务之便借阅了张记惨案的现场勘验记录和尸格（验尸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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